登山臨水。正桂嶺瘴開，蘋洲風(fēng)起。玄鶴高翔，蒼鷹遠(yuǎn)擊，白鷺欲飛還止。江上層波似練，沙際行人如蟻。目斷處，見遙峰簇翠，殘霞浮綺。千里。關(guān)塞遠(yuǎn)，雁陣不來，猶把闌干倚。數(shù)疊悲笳，一行征旆，城郭幾番成毀。白塔前朝陵寢，青嶂故都營壘。念往事，但寒煙滿目，愁蟬盈耳。絕、 登山臨水四首，僅第一首玉樓歡宴注引歸潛志， 作王正之。其馀三

扁舟臨朝陽，匹馬渡江北。志士豈懷居，征夫樂行役。東風(fēng)吹高原，生意密如織。早晚卸塵鞍，皇州正春色。

知君久，勘破得名關(guān)。未老得先閑。今年最喜吟身健，生朝更覺酒腸寬。且隨家，將秫種，買花看。門外吏、催科無一跡。窗下客、談詩常經(jīng)日。兒玉樹，弟金蘭號友蘭。華堂舉案齊眉樂，錦天歌客笑聲歡。問何如，福東海，壽南山。

熙朝道化聿求成，龍袞天臨策俊英。清問詳延敷迺聽，嘉猶入告底于行。堯章焜燿欣承渥，湯訓(xùn)丁寧戒近名。圣主得賢功烈盛，小臣稽首愿升平。

久客厭塵土，幽居懷翠微。只余清夜夢，長作故山歸。菊已開三逕，松應(yīng)長十圍。晨鐘忽驚覺，猶有露沾衣。

仙之來兮駕五龍，霓旌絳節(jié)冷然風(fēng)。誰歟擘脯金盤供，垂要綠發(fā)顏如童。五百余載一瞬中，蓬萊水淺來何從。蔡翁得鞭與道通，云間遺臼墮半空。九井丹液藏甘潼，赤明浩劫傳無窮。坐閱成壞此故宮，宮前山色知仙蹤。月明笙鶴歸長松，修身潔行儻可逢。屑然為我達(dá)帝聰，流杯□□袪盲聾。卿云甘露常歲豐，神仙豈必私此躬，八荒壽域仙之功。

聞道古延邑，歡迎舊尹歸。鄰翁爭掃舍，學(xué)子競牽衣。賸喜陳編在，還欣俗物稀。樽前重懷想，葵日映清暉。

雪滿湖天日影微，李君降虜失良時(shí)。窮溟駕浪鹍鵬化，極海寄書鴻雁遲?！酢酢鮼愍q未啟，殘兵奔去杳難追?？蓱z燕谷花間晚，鄒律如何為一吹。

一去舂陵郡，天星幾度回。身今鏡湖住，山自道州來。指點(diǎn)雙巖出，摩挲一笑開。是誰營致此，石友似陳雷。

　　余一夕坐陶太史樓，隨意抽架上書，得《闕編》詩一帙，惡楮毛書，煙煤敗黑，微有字形。稍就燈間讀之，讀未數(shù)首，不覺驚躍，急呼周望：“《闕編》何人作者，今邪古邪？”周望曰：“此余鄉(xiāng)徐文長先生書也?！眱扇塑S起，燈影下讀復(fù)叫，叫復(fù)讀，僮仆睡者皆驚起。蓋不佞生三十年，而始知海內(nèi)有文長先生，噫，是何相識之晚也！因以所聞于越人士者，略為次第，為《徐文長傳》?！　⌒煳?，字文長，為山陰諸生，聲名藉甚。薛公蕙校越時(shí)，奇其才，有國士之目。然數(shù)奇，屢試輒蹶。中丞胡公宗憲聞之，客諸幕。文長每見，則葛衣烏巾，縱談天下事，胡公大喜。是時(shí)公督數(shù)邊兵，威鎮(zhèn)東南，介胄之士，膝語蛇行，不敢舉頭，而文長以部下一諸生傲之，議者方之劉真長、杜少陵云。會得白鹿，屬文長作表，表上，永陵喜。公以是益奇之，一切疏計(jì)，皆出其手。文長自負(fù)才略，好奇計(jì)，談兵多中，視一世士無可當(dāng)意者。然竟不偶?！　∥拈L既已不得志于有司，遂乃放浪曲糵，恣情山水，走齊、魯、燕、趙之地，窮覽朔漠。其所見山奔海立、沙起云行、雨鳴樹偃、幽谷大都、人物魚鳥，一切可驚可愕之狀，一一皆達(dá)之于詩。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滅之氣，英雄失路、托足無門之悲，故其為詩，如嗔如笑，如水鳴峽，如種出土，如寡婦之夜哭，羈人之寒起。雖其體格時(shí)有卑者，然匠心獨(dú)出，有王者氣，非彼巾幗而事人者所敢望也。文有卓識，氣沉而法嚴(yán)，不以摸擬損才，不以議論傷格，韓、曾之流亞也。文長既雅不與時(shí)調(diào)合，當(dāng)時(shí)所謂騷壇主盟者，文長皆叱而奴之，故其名不出于越，悲夫！喜作書，筆意奔放如其詩，蒼勁中姿媚躍出，歐陽公所謂“妖韶女老，自有余態(tài)”者也。間以其余，旁溢為花鳥，皆超逸有致?！　∽湟砸蓺⑵淅^室，下獄論死。張?zhí)吩炅?，乃得出。晚年憤益深，佯狂益甚，顯者至門，或拒不納。時(shí)攜錢至酒肆，呼下隸與飲。或自持斧擊破其頭，血流被面，頭骨皆折，揉之有聲?；蛞岳F錐其兩耳，深入寸余，竟不得死。周望言：“晚歲詩文益奇，無刻本，集藏于家?！庇嗤暧泄僭秸?，托以抄錄，今未至。余所見者，《徐文長集》《闕編》二種而已。然文長竟以不得志于時(shí)，抱憤而卒。　　石公曰：“先生數(shù)奇不已，遂為狂疾；狂疾不已，遂為囹圄。古今文人牢騷困苦，未有若先生者也。雖然，胡公間世豪杰，永陵英主，幕中禮數(shù)異等，是胡公知有先生矣；表上，人主悅，是人主知有先生矣，獨(dú)身未貴耳。先生詩文崛起，一掃近代蕪穢之習(xí)，百世而下，自有定論，胡為不遇哉？”　　梅客生嘗寄予書曰：“文長吾老友，病奇于人，人奇于詩?！庇嘀^文長無之而不奇者也。無之而不奇，斯無之而不奇也。悲夫！